那是一个雾蒙蒙的晚上。酒杯碰撞，大家欢声笑语。原本只够众人歇脚的老屋一下子变成了热闹欢腾的酒馆。

路途虽然不远，但也要经过一段荒无人烟的地方。路上要歇息一晚，冒险者们看见一间客栈大小的房子，高高兴兴地过去，却发现空无一人。还是山下发挥自己的特长，拿出了酒水给大家。

“慢点喝，小心待会从马车上掉下来。”山下站在一旁，像个老母亲似的嚷嚷。

(资料图)

“不错是不错，但是，你这酒是哪儿来的？”一个冒险者忽然问。

山下一看，对方不是自己镇上的乡亲，而是半路遇上的一位公会直属冒险者，名为剥玄，世上没几个人会叫这名字。如果是乡亲们问她这个问题，那多半是因为好奇，随便糊弄一下就行了。但是现在大概就无法糊弄了。

“来来来，”山下假装没听见，拿出了一对骰子摆在桌上，脸上还挂着笑，其实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答复，“大家来看看谁的手气好。”

“山下小姐。”那个叫剥玄的人喊，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。

“在，想要点什么吗？”山下礼貌地答复了对方。

“你的酒是哪儿来的？”剥玄冷漠地盯着山下，在一团酒香中显得格外突出。

旁边的人们忽然爆发出一声呼喊：“中！12点！都满上！”紧接着就是众人的笑语。

“啊，我说随时带着的你信不信？”山下用笑脸回答，装傻的样子隐隐透出神秘。

“所以是从哪儿来的？”剥玄顿了顿，随后认真地说，“我，曾经漂洋过海，尝过国内外各种地方的酒，却唯独尝不出你这酒是从哪儿来的。这么洁净的味道，不掺杂任何的异味。第一，不可能是自家酿的；第二，不可能是名窖酿的。因此……除了从天上掉下来之外，这是从哪儿来的？”

剥玄就这样，将山下问得不知所措。然而山下的笑容没有消失，她借着本能，顺着话题直接钻到人们中间告诉大家：

“我告诉你们，你们的山下姐我啊，有个相当不得了的能力。我能够凭空变出东西来！”

话音刚落，众人面前的桌面瞬间裂开来，但是没有倒塌，裂口也比桌面的厚度更深，反复连接着另一个世界。众人还来不及反应，一把斧头就从桌面上弹了出来，在半空中被山下一把握住。再一看，桌面的裂缝已经复原如初。

人们喝多了，对于山下的行为不觉得惊奇反而感到高兴。“山下姐了不起啊！”这么想着，他们便给山下奉上了热烈的掌声。山下满意地张开双臂，如同舞台上接受观众敬意的演员。

“除了活物与不存在的东西以外，都能变。”

剥玄彻底没话说了。对于这个能力的由来，山下知道，但无可奉告。

过了几天，一行人到达了距离魔王最近的城镇。数支队伍在这里汇合，这个偏远的小镇立刻变得空前热闹。前来讨伐魔王的队伍中，有自告奋勇的青年，有来捞一把的老冒险者，有实力雄厚的直属冒险者，也有来自冒险者总公会的顶级冒险者。

“天哪！那个是我小时候的偶像！我就是因为他才加入冒险者公会的！”一个冒险者指着远处另一个山下不认识的冒险者说。

同乡的冒险者说，这些顶级冒险者，都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，随便一个都是显要当世的。但是山下注意的却不是他们，而是一群衣着华丽的人。他们是冒险者公会的高官，不是总会长，但地位也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。

这些人没有找到高级的饭店，就去了当地领主的庄园吃饭。领主刚好在招待客人，庄园里人来人往，除了互相熟得不能再熟的农民和佣人，其余的人全部衣着华丽，一副贵族模样。山下将她的冒险者服装换掉，换上了她以前的衣服，成功地混了进去。

领主在露天的草地上的白色大桌子上布置了一个大蛋糕，大得以至于不得不用竹棍作骨架来支撑，当然，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用了糖棍。看到这个大蛋糕，山下就想起了刚刚看到的街角饿毙的人。

高官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交谈机密。殊不知山下的强大听力刚好发挥作用。山下只是坐在十多米外的另一个角落，与一般的客人没有什么区别，却能将谈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。

“要想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解决掉剥玄，最好的方法就是这个了。”

解决掉剥玄？山下肯定自己没有听错，但她又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听错了。

“当然，当务之急还是控制魔王。你们应该都清楚吧。”

控制魔王？怪不得这些人要躲起来讨论。就刚刚几秒的时间，山下就已经得知了两个重量级的信息。

这些人天真地认为他们的保密措施万无一失，原本重如泰山的秘密，在此刻却像家常一样被随意地挥洒。再认真听下去，山下便搞清了事情的原貌。

原来，冒险者公会向皇帝声称，他们能够控制魔王。具体理由没说，冒险者公会如此自信的原因是他们之前的控制计划都未曾失手，就像骄傲的小猎人认为自己射箭天下第一一样。至于冒险者公会究竟能不能真的控制魔王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而他们之所以计划着解决剥玄，是因为剥玄比起冒险者公会，更亲近皇帝，而这正是冒险者公会所排斥的。很显然，冒险者公会想要单飞。冒险者公会早就不是那个靠探险发家致富的人们自发组成的组织了，它早已获得了自己的封地，成为了一个庞大的王国，拥有自己的军队，可以在皇帝的允许下随意支配自己的领地。

他们计划着随便找个时间解决掉剥玄，一个方案就是利用他直属冒险者的身份，让剥玄打头阵，同时看看魔王的实力如何。如果魔王实力足够，就可以将剥玄解决掉；如果不行的话，就可以让剥玄直接捉住魔王，虽然这种实力的魔王就算控制了也没多少意思。

听到这些，山下忽然想起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看过的漫画。漫画中被陷害的主角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怪物，脱离了所有人的控制，掀起了可怕的灾难。山下摇摇头，这些人怎么敢面对着一个未知的事物如此自大。

忽然，一个甜蜜的声音从耳边响起。

“可怜啊……他们做这些是迫不得已，他们是被自己的私欲逼到这步的。”

山下一听，这声音她以前绝对没有听过，扭头一看，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。因特维尔？！她的声音为什么越变越软了？因特维尔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山下的旁边，带着一顶贵族的遮阳帽。

“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横行霸道的理由，而且无一不是为了私欲。他们为了自己脸上的光彩，用种种精妙的理由去掩饰，但永远掩盖不了他们油光发亮的嘴角。”

因特维尔知道的事情多得不正常，山下对此感到疑惑，但因特维尔只是笑笑。

那些人中有一位非常需要这些钱，因为他的儿子要结婚了，需要彩礼钱、办婚礼的钱与旅游的钱，尽管他的儿子根本没赚过一分钱。还有一位，同样需要这些钱，因为他的妻子十分伤心，他的妻子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首饰，而他却拿不出足够的钱。还有一位……转了一圈下来，每一个人都需要无穷无尽的钱去满足他们，而且每一位都有“充分”的理由。

“有位马车夫一不小心听到他们的秘密计划了。为了保密，他们先是威胁了马车夫，随后不放心，又将马车夫推下了高高的桥，他们还不放心，又找到马车夫的家人，下了毒。还有路过的农夫，只因为无意中成了目击者……还有一位女学生，她一不小心看了不该看的信……”

“不只是无辜者，他们连同伙也不放过。看见有几个帮忙的有些犹豫，他们不惜将其灭口。而这一切还不包含在原先的计划中。”因特维尔用甜蜜得过分的声音说，“为了自己，他们愿意牺牲除自己以外的一切。你看”因特维尔指着那些东西说，“他们穿得多华丽啊，一副上流作风。”

山下急忙喊：“停停停，这么些鬼东西比我家过期的酸菜还臭！别说啦！臭到我啦！”

山下知道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爱的与爱自己的人，都有自己想做的事，想去的地方，每一个人都值得尊重并保护，然而那些人却不是这样。一想到这些人曾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，山下的舌头就像吃了过期的酸菜一样痛苦不堪。

“然而这一切只是治安上的问题而已，冒险者公会的罪行，比人们能够看见的要深厚得多。”说完，因特维尔带着她的微笑走远了，留下山下一个人不知所措，面对着远处的几个人。

山下，终于理解了，因特维尔递给她的那封信上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动机。那封信上详细地写了山下和因特维尔需要做的事情，虽然没有挑明，但每一个计划的矛头都直指冒险者公会。更离奇的是，山下一眼就辨认出，这字迹是她自己的。就山下对冒险者公会曾经的印象——一个充满理想与阳光的地方，她不理解为什么她自己会有这么一个计划，而现在她明白了，比看见1+1=？的小孩还明白。

只要桥下仍然埋着弱小者的尸体，就远没有到达山下想要的明天。

…………

“诶山下，你不是可以凭空变出东西吗？为什么不变金子出来呢？用不完的金子，这样不就发家致富了吗？”回到旅馆，就听见同来的冒险者问。

山下认真地解释，她的能力是有限的，如果像那样随便浪费能量，碰到危险的时候就没办法了。因此她只取自己需要的东西。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，如果什么都不缺，想要的东西伸手就有，谁还想要钱。

话虽这么说，但是你们都记得吧，半路上她给大家拿了酒出来。有可能在山下眼里，这不算浪费，也有可能是她当时犯傻。

“今天就别喝了，这几天要好好休息，为讨伐魔王做好准备。”山下对着同乡冒险者们说，样子挺认真，尽管在场的所有人资历都比她老。不过大家还是听了山下的话。

//*身体优化中，请稍后……

//*优化完成

午夜，山下毫无困意，但是并不是因为紧张或是兴奋，而是她现在不需要睡觉。

山下从旅馆大门出去。店主看她一位女士半夜三更出去，连忙拦住了她。山下在店主面前蒙了脸，带了武器，店主才允许她出去。结果刚一出门，山下就把这一套装备甩了，这身装扮会被怀疑是通缉犯的，也不知道店主是怎么想的。

现在的RPG玩家，往往喜欢在游戏中的各个时刻到处闲逛，收集NPC的对话，然而这些对话的质量往往取决于创作者。现实中也有对话，但是与游戏中的NPC有本质上的不同——真正的人并不是其他任何人创作出来的，而是整个社会所创造的。

“……他还欠着我家两条人命……我怎么反倒欠他田地了？”一个双手布满皱纹的老农坐在地上，靠着半截矮墙，恍恍惚惚地对着远方领主的庄园自言自语。

一辆马车路过，车上的人是东方来的旅行者。他带着自己的故事前来，来向此地索取故事，与山下和老农的故事擦肩而过，又带着故事前往远方。

山下大晚上一个人走在路上，难免就会碰上糟糕的人。当然，山下不怕。

一个人拿着棍子向山下走来，对山下喊道：“喂，过来！”

但山下没听，山下只是望着他。

因特维尔说过，如果有事情的话，她要么写信要么当面通知。因此山下眨眼间骑上一辆自行车，一溜烟儿就溜了。

山下在自行车上溜着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小镇外的一座古神庙附近，不出所料，这里已经被封锁了。到处有一身盔甲的士兵，牵了狗四处巡逻，周围还扎了一圈栅栏，不远处还有一支军队。

这么做是有原因的，因为这里是魔王出现的地方。

没有山下印象中的所谓魔王城，只是一座古神庙。

山下来到这里并不是闲着，明天或后天估计就是讨伐魔王的时候，她的主要目的并非讨伐魔王，她的任务与别人截然不同，甚至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。